〈 八 〉


  天空陰暗的好似準備要下一場大雷雨一般,悶熱的氣溫讓一個個綠皮膚的獸人守衛們灑下斗大的汗珠。他們正壓著犯人朝著位於奧格瑪東邊的飛船停靠塔走去,務必要在飛船離開前把犯人帶去。

  瑟洛斯和亞法爾的雙手被反綁在身後,就連雙腳都用著鐵鍊銬著,深怕一有個什麼不小心就讓他們跑了。他們默默的跟在一句話也沒說的幾個守衛後頭,思考著將被帶到哪裡,以及該如何逃走。

  自梅莉逃走之後,他們兩個被守衛活捉,更是被冠上了內奸之名。瑟洛斯不會忘記當時被抓後,那個法師望著他的冷酷眼神,彷彿是在跟他說,他永遠不是她的對手。瑟洛斯一向難逢敵手,所有跟他決鬥過的人幾乎沒有一個不是向他認輸的,然而這個食人妖法師卻用這種眼神看他。

  儘管瑟洛斯有把握可以贏過那食人妖法師,但那場決鬥並沒有輸贏,因為在有結果前,他就被守衛抓住了。他在心底不斷咒罵著,要是再讓他見到那食人妖法師,他一定會割斷她的喉嚨,讓她無法再說出任何輕茂的字眼。想到此,瑟洛斯忍不住停下了腳步。

  希絲莉亞還好嗎?她知道現在他落入奧格瑪守衛的手中嗎?

  她在擔心嗎?

  守衛察覺瑟洛斯停下了腳步,於是用力的拉扯了手中綁著瑟洛斯的繩子,讓瑟洛斯不得不繼續朝前方走。瑟洛斯用著怨恨的眼神回應著守衛的拉扯,但那守衛並沒有理會,繼續朝著飛船走去。

  亞法爾看著瑟洛斯不甘願的表情,只能深深的嘆一口氣。他不知道他們兩個的命運將會是如何,只希望梅莉有平安的脫身,那他就放心了。當時被守衛壓在地上,他看著梅莉矮小的身軀朝著前方瘋狂的奔跑,而其他冒險者舉著武器隨著守衛們追著她砍,他不知道自己的保護祝福能不能夠保護梅莉到她安全為止。

  很快的,一行人抵達了飛船停靠塔,順著那窄小的通道向上走。瑟洛斯不止一次想攻擊守衛,好讓自己能夠脫身,但雖然這麼想,卻都忍住了,因為他知道他可以脫身,但亞法爾卻不行。假如現在放亞法爾一個在這裡,那之後會怎麼樣,他也無法想像。

  於是他選擇了留下,至少這樣他們還是兩個人。


  飛船是由哥不林專門為部落設計的交通工具,目的是方便乘客往返卡林多與東部大陸。飛船停靠塔一共有三座,一座在東部大陸北方的提瑞斯法林地,位於不死一族的主城─幽暗城,北方的小丘。另外一座塔則是建在東部大陸南方的荊棘谷,位於格羅姆高營地。最後一座的所在地則是在卡林多的杜洛塔,位於奧格瑪東邊,也就是現在瑟洛斯和亞法爾即將被帶往的地方。


  飛船和聯盟海上行駛的船隻比起來稍微小了一點,中間有個樓梯通往船艙。瑟洛斯和亞法爾進了船艙後,被用力的摔進了早已準備好的兩個籠子中。那籠子非常的小,雖然是木頭做的,但也是挺堅固的。礙於雙手被綑綁在身後,瑟洛斯僅管學過開鎖,也不容易把籠子上的鎖打開。

  亞法爾另一方面,挪動著那穿著鎧甲的身軀,想要換個個舒服一點的姿勢,但籠子實在太小,怎麼轉就是無法轉到滿意的姿勢。他一臉無奈的看著已經盤坐好的瑟洛斯,投以羨慕的眼光,接著繼續胡亂的扭動著那坐不直的身軀。

  「休息一下吧!籠子雖小,但不是那麼輕易能夠撞開的………」瑟洛斯沒有目視亞法爾的說著。因為沒有看著亞法爾,所以他並不知道亞法爾不是想撞出去,只是想坐起來。

  守衛們把兩人丟進籠子中後就離開了船艙,應該是到上方去看守了,畢竟上面沒有牆,比較透氣也比較涼快。


  「瑟洛斯,我們會被帶去哪裡啊?」亞法爾放棄的攤在籠子邊上,頭無力的靠著那堅硬的木塊。他身材比全身骨頭的瑟洛斯還壯,也難怪瑟洛斯可以坐的這麼安穩,他卻渾身不自在。

  瑟洛斯輕輕的將眼睛閉上,沒有回答。他並不是無視亞法爾的問題,而是回想到昨天晚上在奧格瑪的牢獄中聽到的守衛對話。

  根據那些守衛的說法,本來他們兩個會直接在奧格瑪被以背叛者的名義處決,然而似乎有人向獸人之首的索爾酋長提議,既然他們一個是不死族,一個是血精靈,為了避免被說閒話而惹上不必要的是非,還是交給他們種族的首領來決定該如何處置。由於不死族的主城與血精靈的主城同在東部大陸的北方,因此兩人便被帶上飛船,準備送往他們的種族領地。

  到底是誰向索爾酋長做出這個提議,瑟洛斯也沒有那個心情去猜,就算去猜,他八成也不認識那傢伙。他就連不死族的上層有誰都不確定了,只聽說過首領希瓦納斯‧風行者,但就連她的廬山真面目其實也都還沒見過。

  「聽說,我們是要被送回主城是吧?」亞法爾一向是個想什麼就說什麼的人,他的腦袋裡似乎沒有任何的秘密,「這樣子好嗎?」

  雖然能夠回到久違的銀月城讓亞法爾很高興,但卻是以一個階下囚的身分回去,讓他擔心與難過。他不知道普羅克和莉絲塔看到他這個樣子會有什麼反應?他們會相信他不是個內奸嗎?他們會想辦法救他出去嗎?

  先不管普羅克和莉絲塔,更讓亞法爾感到難以面對的是自己的養父─凱斯羅爾‧尋日者。他花了這麼多的心血來栽培亞法爾,不管是扶養他長大還是指導他成為一個能幹的聖騎士,從來沒有半句怨言。他話很少,看似個冷酷嚴格的血精靈,但事實上亞法爾深深的明白,在那充滿威嚴面容下,其實有著一顆慈愛的心。他的溫柔很少人能夠看到,然而從小就和他在一起的亞法爾卻可以完全的感受到。

  要是讓養父看到自己細心教導扶養的孩子成為人人口中的內奸,他會是多麼難過?亞法爾知道他並不在乎面子的問題,但他會很心痛,心痛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事。

  想到此,亞法爾忍不住低下頭,沉沉的嘆了口氣。

  「不要嘆氣,」依舊闔著雙眼的瑟洛斯聽到了亞法爾的嘆氣聲,「不管發生什麼事情,我們會從這裡逃脫………」

  「還有很多事情要做,還有很多地方要去………」瑟洛斯輕輕的說著。

  的確,他不想死,他只想回到希絲莉亞身邊。

  「我也知道還有很多事情要做,只是………」亞法爾皺了皺眉頭,又嘆了一口氣。

  「後悔跟著我了嗎?」瑟洛斯淡淡的笑了一聲,只是與其說是笑,到不如說在自嘲。他只是一個平凡的盜賊,是亞法爾把他看的太厲害了。

  「沒有呀!」亞法爾的聲音突然有了些精神,「跟你在一起的冒險很刺激呢!」

  「試問哪個部落有機會到聯盟主城去逛大街?又有哪個部落會在自己陣營的主城被守衛抓住?」亞法爾笑了,「又有多少部落可以和聯盟成為朋友?」

  「你還真開朗………」瑟洛斯稍微揚起嘴角的搖了搖頭,「不知道算是單純還是純粹的太天真………」


  「不管怎麼樣,最後的結果不還是都一樣?」帶著稚氣的女性聲音從樓梯口傳來,接著有腳步聲傳了下來。

  瑟洛斯沒有睜開雙眼,只是聆聽著那陌生女子的聲音。他越聽,越覺得那聲音陌生,卻帶了點熟悉感。那陣熟悉讓他的心感到些許動搖。

  不同於瑟洛斯,亞法爾目不轉睛的盯著那唯一的樓梯口。或許是自己對女性的本能反應,又或許是那聲音實在太特別,他等不及的想看看到底聲音的主人長什麼樣子,只是當聲音的主人出現在面前時,他整個人愣住。

  站在他面前的是個有著及肩長髮的獸人少女。說少女,其實她的年齡應該介於女孩與少女之間,但同一時間她的表情卻是那麼的成熟,好似早已經歷過許多的事情,看過了無數的世面。

  從一下來到現在,少女的視線完全沒有轉向亞法爾,她從頭到尾只看著那沒有睜開雙眼的瑟洛斯。

  「沒想到我們會在這種情況下重遇………」少女看著一動也不動,彷彿陷入沉思的盜賊,「瑟洛斯哥哥………」

  聽到少女的呼喚,瑟洛斯睜開了雙眼,卻沒有抬頭。


  亞法爾嘴巴微張的來回看著兩人。那少女的確是說『瑟洛斯哥哥』沒錯,那就表示她認識瑟洛斯,但瑟洛斯的反應卻又非常的奇怪,到底他們之間有著什麼關係?

  「這麼多年了,你還是不敢看我嗎?」少女的聲音有些激動,「是因為內疚?還是罪惡感太深太重?」

  瑟洛斯沒有動作。

  看著少女咬著牙激動的說著,亞法爾突然覺得一切絕對比他想像中的複雜。他仔細的觀察著兩個人,希望能夠看出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,又或著曾經發生過什麼事。

  「回答我啊!」少女受不了瑟洛斯的沉默,忍不住大聲的叫了出來。

  瑟洛斯緩緩的抬頭,看著眼前那熟悉卻陌生的臉龐。

  「再讓我選擇,我還是會做出一樣的事………」瑟洛斯一字一句的清楚說著,然而亞法爾卻可以聽的出他聲音中的痛。

  到底瑟洛斯做過什麼?他跟這獸人少女又是什麼樣的關係?

  「為什麼?」少女的眼框有淚水,她已經沒有一開始的那股冷淡,「為什麼啊?瑟洛斯哥哥告訴我,為什麼?」

  「他們告訴我,說你和卡戈達哥哥在決鬥,他們告訴我,說你………你………」少女哽咽,她無法說完她想說的話。

  「蘭達………」瑟洛斯緩緩的說著,「我並不想這麼做,如果可以,我並不希望事情變成那樣………」

  蘭達痛苦的緊緊閉上雙眼,努力的將淚水往回吞,接著她抬起頭,試著不讓任何殘留眼框的淚水流下。

  「你連謊話都不說一下,我想要聽的,是………」蘭達的情緒非常的混亂,「告訴我,告訴我不是你殺了他的………」

  誰殺了誰?瑟洛斯殺了誰?亞法爾睜大雙眼看著眼前似乎快崩潰的蘭達,以及籠子裡一動也不動的瑟洛斯。


  「是我殺了他,」瑟洛斯再次用著很輕卻清楚的語氣說著,「是我殺了你的親生哥哥………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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