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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 三 》

  
  一向佈滿魚人的西部荒野海岸此時沒有半隻魚人的蹤跡,只有幾隻小螃蟹在沙灘上漫步。海風輕吹,伴隨著夕陽西下,那橘紅色的光芒灑在眼前所有事物上,帶著平和的氣息也添加了幾分暖意。

  女子沒有說話,靜靜的坐在一顆大石頭上,她那黑色的長髮披散肩上,幾根髮絲在微風的吹襲下不安份的飄著。她專注的看著眼前的大海,彷彿沒有察覺塞諾索的靠近。他默默的看著女子的背影,遲遲不敢再靠的更近,深怕一個不小心就會驚動眼前的人兒。然而此時女子似乎是發現了身後有人,轉過上半身來探個究竟。

  見到女子轉過身,塞諾索尷尬的笑了笑,不知該說什麼。見此女子露出了甜美的笑容,接著開了口。

  「我叫珍,黎絲塔爾,」女子保持著微笑,「你呢?」

  如果有天堂,那現在他應該就快到了。

  「我叫………」塞諾索緩緩的開口,「叫………」


  「你叫塞諾索‧尤納爾,」女性的聲音傳入了塞諾索耳中,但那聲音並不屬於珍,「一個愛做白日夢,無藥可救的白癡術士!」

  塞諾索猛然的驚醒,從床上跳了起來。

  他現在並不是身在西部荒野的海邊,而站在他面前的更不是那名有著黑色長髮的女人。

  「厄蘇拉,你沒事跑來我房間做什麼呀………」塞諾索一臉失望的看著眼前有著紅褐色長髮,穿著一身紅色長袍的女術士。

  「你可知道自從羅提恩把你從西部荒野扛回來後你睡了幾天了?你有沒有虛弱到這種地步呀?」厄蘇拉‧德林,一名居住在暴風城中的術士訓練師,同時也是塞諾索的師妹。

  塞諾索摸著頭,對於剛才所有景像全是夢境一事感到失望,卻也不能不回答厄蘇拉的問題。

  「你試著從幾百公尺的山崖上摔下來看看,要不是一路上撞到岩石來做緩衝,你現在看到的就是具屍體了!」塞諾索指著自己,沒好氣的說著。

  他現在還活著的確是奇蹟,而他認為這表示在這世界上一定還有他需要去完成的事。

  說實話,當時從崖邊墜落時,塞諾索以為自己看到老祖宗在地平線揮手,每撞擊一次就多了一個,讓他不害怕也難。不過好在醒過來後,他並沒有發現自己躺在老祖宗的懷裡,而是在一張木床上,而身上的痛楚則是告訴他,他還活著。

  是那名叫做珍的女子救了自己,而不僅如此,她還替自己包紮了傷口,甚至還煮了粥。那時後的畫面還很清晰的存在腦海中,也包括了她講的最後一句話。

  『珍‧黎絲塔爾。』

  那是她的名字。在那之後,她轉身離開了塞諾索休息的房間,沒有再回來過。

  塞諾索當時忍著傷口的痛楚在小屋各處尋找她的蹤跡,卻什麼都沒有找到,只找到留在樓下桌上的一碗小麥粥。看到仍冒著煙的小麥粥,塞諾索彷彿也知道珍不會再回來了。就在他一口飲盡那碗熱粥而差點被燙到噴淚的時候,羅提恩滿頭大汗,一臉焦躁的破門而入。

  見到他還活著,羅提恩也終於放下了心中的大石頭。為了找尋塞諾索的去向,他不知道闖了多少被迪菲亞強盜霸佔的屋子,更不知到海扁了多少個被他嚇到逃跑的小偷。看到羅提恩這付模樣,塞諾索也決定不跟他算這筆帳,只希望不會再有下次。

  關於遇見珍的事情,塞諾索也沒有向羅提恩提起,只是告訴他,他是被一個老農夫救起的。一向不在乎小細節的羅提恩沒有任何懷疑,馬上相信了塞諾索的話,就連老農夫到哪去了也沒問。在羅提恩的攙扶下,兩人總算是回到了暴風城,而這次的任務也就不了了之了。


  在暴風城也休養了幾天,雖然塞諾索的傷勢沒有完全痊癒,但也已無大礙。偶爾他也會和羅提恩出去喝喝酒,聊聊天,但兩人卻不再像從前那樣討論漂亮女性。羅提恩有了喜歡的人,自然而然的就對其他女性失去了興趣,而塞諾索呢?儘管看起來還是和從前一樣,但在他的心中卻有著很大的改變。他現在還不能明確的理解自己的感覺,只知道他無法忘記珍,也還想再見她一面。

  這天他一如往常的獨自四處閒逛,就在經過法師區時,他忍不住在那屬於法師的高塔旁停了下來。他坐在一棵大樹下,回想著這幾天發生的事。

  儘管還沒康復,但他找過時間前去西部荒野,卻發現小屋空無一人,然而珍的存在絕對不是虛假,因為小屋的確有人待過的痕跡。小屋內的擺設雖然老舊,但卻沒有太多的灰塵,這就表示有人清理過。唯一讓塞諾索疑惑的是,雖然屋子有人打掃,卻絲毫不像有人正在居住,但倘若沒人居住,那為何要打掃?

  多次的探訪,每次卻抱著同樣的疑問回去,塞諾索尋找的答案始終無法找到,無耐的他也只能繼續在暴風城遊蕩,祈禱解答會有一天從天而降。

  解答會從天而降嗎?如果會的話,那就是天意,然而坐了許久之後卻什麼也沒掉下來,就某種程度來看,這也是天意。

  塞諾索深深的嘆了口氣,站起了身。緣份是無法強求的,不是你的就永遠不會屬於你,看開了這一點,或許會好過一些吧!就在塞諾索準備要拋開一切的時後,他聽到大樹上方傳來騷動,於是抬起頭來一探究竟。

  是哪個菜鳥法師在玩什麼危險的魔法嗎?還是………解答真的要從天而降?

  說時遲那時快,一團黑影穿過茂密的樹葉朝著塞諾索墜來,他完全來不及閃躲,被壓個正著。身上還帶有舊傷的他忍不住發出一陣哀號。

  如果這是解答,那也太『沉重』了。

  「對………對不起………我滑了一跤………」

  女人的聲音。

  這個女人是從法師塔上摔下來的嗎?塞諾索忍不住下著結論。要不是摔到自己身上,或許這女人也會看到老祖宗在地平線揮手吧!

  「沒關係………死不了………」塞諾索強忍著痛,「但可不可以先從我身上下來………?我有傷在身………」

  「啊!抱歉!」女人第一時間從塞諾索身上爬起,「不過,你比我想像中的還耐命呢………」

  「什麼?」塞諾索皺著眉頭,望向這個差點至他於死地的女人。

  這一看讓他愣在原地。要是自己是個不死族,那他認為他的下巴可能已經掉到地上了。

  同樣的亞麻布衣,同樣的黑色長髮,同樣的金紅色雙眸,同一個女人。

  在他面前的,是珍。

  「你………你怎麼會在這?我的意思是,你………你不是住在西部荒野嗎?」塞諾索緊張到連想說什麼都搞不清楚。

  他能去西部荒野,為什麼珍不能從西部荒野過來?

  「我聽說在暴風城有個拍賣場,可以找到很多便宜的東西,」珍很正經的說著,「不過我迷路了,所以走到這裡。」

  珍的咬字很清楚,並且無時無刻都很冷靜,這是塞諾索從沒見過的,特別是對一個剛從樹上摔下來的平民女性。

  「我看這個塔蠻有意思的所以就上去看看,結果腳一滑就掉下來了,」彷彿一切都理所當然般,珍的口氣就像是在描述什麼無關的事情一樣,「還好有你在下面。」

  塞諾索張著口,不知該回應什麼。珍的語氣讓他疑惑,她如此鎮定是因為她本來個性就是如此,還是她早知道會發生這種事?

  「你一定嚇到了吧?」塞諾索試探的問著。

  「嚇死了。」珍用著毫無變化的口氣答道。

  「完全看不出來………」塞諾索總覺得自己才是要被嚇死了。

  他快被這個從天而降的解答給嚇死了,但他卻相信這絕對不是解答,而是更多的謎團。

  用力的深呼吸了一口氣後,塞諾索右手托著左手肘,左手則是摸著下巴,思考著,「你,沒有迷路,更不是失足墜落的吧?」

  這是塞諾索的結論,雖然是問句,但他的心裡已有了答案。珍沒有馬上答話,只是看著塞諾索的動作。

  「你是指,我是故意來到這裡,然後故意摔到你身上?」

  「不是嗎?」大膽的假設,塞諾索毫無動搖之意。

  「我為什麼要這麼做?」

  「因為………因為你想看我有多………耐命?」塞諾索開始動搖。

  珍笑了。不是微笑,而是真的笑了。

  見此塞諾索抓了抓頭,不管是什麼原因,其實也沒有很重要吧!

  「你還住在西部荒野的那間木屋嗎?」塞諾索突然想到了那間空蕩蕩的小屋,於是發出新的疑問。至於珍是不是真的失足墜落到他身上,就暫時不去討論了。

  珍點了點頭。

  「但是那裡沒有人住過的跡象呀!」塞諾索瞪大眼。如果不是珍在說謊,就是自己眼睛有問題,但當然,他確定自己眼睛好的很。

  「你………來找過我?」珍用著帶點訝異的神情看著塞諾索。

  「有去找了一下………」塞諾索有點不好意思的答著。

  珍會心的笑了一下,「我住在地下室,入口在木屋的後方,你從前門進去當然沒看到人。」

  愣了一下後塞諾索才晃然大悟。原來是走錯門了。

  看著不自主傻笑中的塞諾索,珍也露出了微笑,接著她仰頭看見那開始變暗的天空,笑容才緩緩的從她臉上退去。

  「時間不早,我必須回去了。」珍對著塞諾索說道,沒多做停留,點頭示意後就轉過身離開了塞諾索身旁。

  「等……等等!」塞諾索突然大聲的叫了出來,彷彿現在不叫住眼前的女子,他們將永遠不會再見面。

  在他面前三公尺處,珍停住了腳步,但卻沒有回過頭。

  「還有什麼事嗎?」過了些許沉默後,珍才將頭稍微的轉過,但仍然沒有回過身。

  「沒什麼………」塞諾索對於自己會開口叫住珍也感到訝異,他很少這麼想留住一個人,這不像他的作風。

  「是嗎?那我先走了。」

  「你一個人住在西部荒野不會很危險嗎?」塞諾索再一次止住了珍的腳步。

  「危險?」這一次珍轉過了頭。她知道塞諾索其實想告訴她些什麼,但卻一直在拐彎,然而他越拐彎,自己就越不明白他到底想說什麼。

  「我的意思是,西部荒野到處是強盜,你一個弱女子住在那,不會很不安全嗎?」說完話,塞諾索的眼神開始飄移,他連自己說出這句話的意義在哪都搞不清楚了。

  「你是在擔心我嗎?」珍一針見血的問道。

  「不!我是………」塞諾索馬上否認,但想了想後才發現自己跟本沒有否認的必要,接著嘆了一口氣,「是的,我是在擔心你。」

  聽完塞諾索的答覆後,珍把目光從他身上移至一旁的草叢。她的嘴角微微的揚起,眼神中露出了些許欣慰,卻也同時帶著一絲寂寞。

  「謝謝你的關心,不過這麼多年來也什麼事都沒發生過,所以請放心,我不會有危險的。」珍保持微笑的再次抬頭看著塞諾索,「我先走了。」

  沒有等塞諾索做出任何反應,珍快速的轉身離開。

  塞諾索不明白為什麼前一刻還好好的,現在珍卻突然急著要離開。

  「留下來吧!在暴風城………」塞諾索忽然脫口而出。

  「什麼?」珍這下不止停住了腳步,甚至整個人轉過了身,用著驚訝且不解的表情看著塞諾索。

  塞諾索深深的吸了一口氣,不再拐彎抹角,要直接把他想說的說出來。

  「來『已宰的羔羊』………雖然不是什麼好地方,但一定有位子讓你住下………」

  「理由?」

  塞諾索張口卻一時答不出話。之前用安全做理由以證實無效,現在又該用什麼理由?看著等待答案的珍,他把心一橫,決定說出了自己心中真正的理由。

  「這樣我就不用一天到晚想著要跑去西部荒野查看你的安全,」塞諾索離奇的沒有結巴,完整的說出了心裡的話,「確定你是真的存在著。」

  珍沒有出聲,只是站在原地看著眼前這個才與自己見過兩次面的男人。才見過兩次面而已,他們互相並不瞭解,為什麼卻能如此毫不動搖的說出這些話?她有不能留下來的理由,但心底確有個聲音告訴她,叫她留下。

  「這個理由還可以嗎?」像是考試中的學生,塞諾索期望自己的答案會被接受。

  幾秒鐘的沉默後,珍給了塞諾索一個答覆。

  「我接受你的理由。」珍輕輕的回應。

  塞諾索心中的大石頭總算是放了下來,忍不住開心的笑了。

  他找到了想要的答案,雖然接下來迎接他的是更多難解的謎團,但對他來說也沒有關係。他知道時間會幫助他解開一切,而他也相信在未來他們還有很多的時間。

  至少現在他是這麼相信的。
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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